一只小蜜蜂,飞在花丛中
周海亮
(摘自严敬群主编的《神笔阅读与作文》图书,版权所有,谢绝转载。)
十二岁,却还读着小学二年级。他不能连贯地读出课本上任何一句话,不能计算出两位数以上的加减法。换句话说,他是傻子。
和别的傻子不同,他从来不笑。对一个孩子来说,不笑,代表他不快乐。好像他没有笑神经——他是一个忧郁的傻子。
学校领导几次找来他的母亲,商量她能不能把孩子领回家。他说您儿子极可能读一辈子小学二年级……能不能把他带回去。每到这时,那个头发蓬乱的中年妇女就会紧张得语无伦次。她说让他留下吧……就算他一辈子都读二年级……我相信他会变聪明的……就算一辈子这样我也认了……一辈子读二年级我也认了……求你们,留下他。学校领导说我们已经很尽力了,可是他连笑一下都不会。她说没关系,笑不笑都没关系,只要你们能够留下他,让他继续读书。她的表情固执并且卑微。她的执着让人不忍拒绝。
他就继续读小学二年级。仍然念不成完整的句子,仍然不会计算两位数以上的加减法。并且,从来没有人,看见他笑过。
那个女教师终于决定,和他的母亲,做一次长谈。她是他的班主任。她想他这样下去毫无用处,不过是时间和金钱上的浪费罢了。也许,让他时时守着自己的母亲,会是一种较好的选择。她一路打听,来到了他的家。他的母亲轻轻开了门,把她让进屋子。母亲给她倒一杯水,抱歉地说,您坐一会儿,我先把他哄睡。
那是怎样的一个家啊!接近于徒有四壁。只有两间屋子,阴暗潮湿,散发着难闻的异味。他的床,只能安在客厅的位置。屋里没有男人用的东西,很明显,这是一个单亲家庭。他已经躺下,盖一床破棉被。却睁着眼,表情严肃。在家里,他也不会笑——年轻的女教师,有一种深深的绝望。
母亲坐在床头,轻轻抚摸着他的头。他看着母亲,似乎在等待什么。于是母亲清清嗓子,轻轻唱起来:一只小蜜蜂,飞在花丛中,飞啊飞啊。她的声音沙哑。她的歌声没有丝毫的美感和感染力。可是年轻的女教师却惊奇地发现,他竟笑了!这个从来不会笑的傻子,因为这样一首歌,竟笑了!母亲没有停下,继续轻轻哼着,一只小蜜蜂,飞在花丛中……他继续咯咯笑着,表情快乐无比。
……母亲的声音慢慢舒缓下来,他的表情也渐渐平静下来。从兴奋,一点一点归于恬静。终于,他睡着了。只有睡梦中的他,脸上才挂着孩子应有的单纯的笑容。
母亲一边为他掖好被角,一边说,只有听到这首歌,他才会笑,才肯睡觉……他一生下来,就是傻子……那时他爸还在,还时他才两岁……一次喝酒,他爸抱着他,唱了这歌,他就笑了……于是我学会了这首歌……如果他永远是傻子,那么,我就永远给他唱……也许,这世上,只有这首歌,他才能够听懂吧?
母亲说,您来,是劝他退学吧?
女教师说,不是。我来,是想让您,教我唱这首歌。
第二天,上课的时候,女教师对全班的孩子说,今天,我来教你们唱一首歌。
然后,她就轻轻地唱起来,一只小蜜蜂,飞在花丛中,飞啊,飞啊……
(选自《福州晚报》,《青年博览》、《读者俱乐部》、《微型小说精品》、《福建青年》等转载)
作家谈创作感言:
我从小在乡村长大。在乡下,几乎每一个村子,都是一个或者两个甚至更多被我们称之为“傻子”的人。
这原因,或许是因为遗传,或许是因为受过刺激,或许只是我们的认同,总之他们的言行与我们绝大多数人不同,而他们无一例外,都会表现出一种行为和语言上的“弱智”。
那么,谁来关心他们?或者说,最起码,谁来理解他们?有时候,其实他们只是与我们不同一些罢了,他们并没有我们所想象中的“弱智”。
关心他们吧。像关心爱人,关心家人,关心邻居,关心其他人一样,关心他们吧。
名师说写作借鉴:
一篇优秀的作文,最能抓住读者的是:新颖的题目和新奇的入笔。而这篇《一只小蜜蜂,飞在花丛中》在这两方面都是独具匠心的。“一只小蜜蜂,飞在花丛中”这一标题,给我们众多的联想:写景散文?童话故事?……这就是作者带你走进文本的第一妙处。当我们越是“欲穷其林”时,作者越是把这种神秘与新奇层累到及至,本文打破行文之常理——开篇点题,使读者越是想通过开头深解题意,越层层设疑层层设奇,在最后使主题升华。
这篇文章“平中见奇”“奇中有奇”.开篇的叙事平淡无奇,但为后文层层铺垫——一个傻子,一个忧郁的傻子,从来看不见他笑,当女教师想要把他抛弃的时候,在他的家中女教师看见了在母爱的甜蜜中温馨的笑容。这爱的力量感染者女教师,女教师把这种爱传承,所有的孩子唱起了那首甜蜜的歌。“一只小蜜蜂,飞到花丛中”幸福和甜蜜的传承,这就是本文的深意所在。(王春梅)